【本篇報導由國文學系  郭維茹教授研究團隊提供】

　　為了探討南臺灣閩南語句末語氣詞「nih⁸」的身世，本研究追溯明清閩南戲文句尾詞「年」以及日治時期臺灣語學雜誌《語苑》句尾詞「呢」的用法，並進一步以臺南地區作為樣本，從事實際的田野調查。在共時描寫方面，本研究主張「nih⁸」並不專表某一特定語氣，故能出現於任何句式，語帶誇張或強調。「nih⁸」具有提醒聽者注意信息焦點的作用，可能與其語源是表「如此，這樣」義的指示詞「爾」有關。在歷時觀察的部分，本研究對比古今三個不同時段的紀錄與田野調查結果，發現「nih⁸」約莫在一個世紀前因為另一個語氣詞「咧」的興起，轉而多用於疑問句。及至今日，「咧」非但用於陳述句、祈使句，還跨足至特指問句；「nih⁸」的音讀則主要保留在是非問的句型裡，並且常用以反詰，語氣嗆辣，多為負面表述。

　　你知道臺南地區的句末語氣詞「膩nih⁸」是怎麼來的嗎？在歷史上，其語法功能及句型分布有何發展變化？過去，並未有人針對相關問題進行探討，本研究即由此問題意識出發，論究流行於臺灣南部的疑問語氣詞「nih⁸」的身世與流變。透過實際田野調查發現，「nih⁸」的使用存在世代差異，壯年人士用得較為廣泛，而青年人的使用範圍相對限縮。「nih⁸」最為根深柢固、沒有世代差異的用法是運用於是非問句，以及假借是非問形式表達的反詰問句。前者旨在求證說話者預設的命題，表有「是這樣嗎」的意思；後者雖為疑問句式，但意不在詢問，而是指責，多為負面表述，語氣嗆辣。「nih⁸」的語氣基調本就偏於誇張，當「nih⁸」一讀的使用範圍縮減之後，其音變形式「neh⁸」仍或多或少用於加重語氣的場合。

　　事實上，早在明清時期「nih⁸」即逐漸在閩南語中活躍起來，當是移借自官話，最初的語源可追溯至古漢語的指示代詞「爾」。早期閩南戲文顯示「nih⁸」（寫作「年」）所出現的句式包括陳述句、疑問句、祈使句和感嘆句，尤以敘實為主；日治時期的臺灣語學雜誌《語苑》反映「nih⁸」（寫作「呢」）用於陳述句的比例下降，轉而多用於致疑（見圖一）。這是因為在同一個語法系統中出現了另一性質相近的語氣詞「咧leh⁴」，而「leh⁴」作為語氣詞的起手式即主要用於敘實。此後，「leh⁴」大舉入侵「nih⁸」的版圖，除了陳述句和祈使句以外，又堂而皇之地進入特指問的句型，這使得「nih⁸」用於疑問句的比例日趨消減，是非問句因而成為「呢」牢牢固守的疆域，或用於確認預設，或用以反詰。只不過，這種情形僅限於某些保留「nih⁸」音讀的地區，時至今日，語氣詞「nih⁸」在臺灣已非一種普遍性的存在，倒是其異讀「neh⁸」還普遍用於陳述句或特指問句，表強調或誇張的語氣。

圖一：明清戲文的「年」和《語苑》的「呢」
 

　　研究泉州話的學者指出，閩南語語氣詞「呢」的意義是說話人預設一個命題，提請聽話人注意。本研究認為「呢」之所以有提請注意的意味，關鍵在於「呢」保留詞彙本有的指示（deictic）語義特徵，具突出句中焦點的作用。由於這樣的徵性在語氣類型上並不具有區辨作用，是以「呢」在現今一些閩南語次方言（如泉州話）得用於各類句式，只是在臺灣不復如此罷了。

原文出處：郭維茹（2021）。臺灣閩南話語氣助詞「呢」的來源和演變。臺灣語文研究，16(2)，169-214。https://doi.org/10.6710/JTLL.202110_16(2).0001